山里,长臂猿的一天,和树下的我们的一天
晨曦中的高黎贡山长臂猿研究基地 ©欧阳凯
上周,云山保护团队新老成员一行六人,oh不,应该是五人加一狗,跟随长臂猿研究人员费汉榄到高黎贡山进行了3天的天行长臂猿野外行为生态研究。进山第一天安顿好,第二天费了一番力气找到了长臂猿的位置,第三天一早,我们正式开始了一天完完整整的监测体验。
下附上第三天完整监测体验的点滴。
06:00
山中寒气还很重,我们挣扎着起了床,但长臂猿监测向导蔡叔早就在火塘边做着早饭了。蔡叔有着远近闻名的厨艺,村里红白喜事总会找他去掌勺,因此在山里,除了负责找猿,蔡叔还负责给大家做饭。在山里吃早饭是名副其实地“吃饭”,只有吃像样的饭菜,才有力气在山里追一天的长臂猿。吃饱了早饭,我们还用保温桶装上满满3大桶饭菜作为午餐带着进山。
这张是晚饭,充个样子,吃早饭时天还漆黑,不便拍照 ©欧阳凯
06:30
追猿小分队出发,目的地是我们昨天跟到的长臂猿的过夜树。你们可能会觉得研究人员那么辛苦每天从早到晚跟长臂猿有必要吗?答案是太有必要了。因为如果前一天没有一直跟长臂猿到它们睡觉的地方,那么第二天早上我们就会毫无目的根本不知道去哪个方向才能找到它们。
昨天我们一直冒雨跟着长臂猿直到它们进入过夜树休息,并确定它们不会再挪窝了才离开,所以今天早上才顺利的在漆黑的森林中用了不到半小时就到达过夜树下等着长臂猿起床。
到达过夜树下,举灯准备开始一天的长臂猿行为记录 ©欧阳凯
07:40
长臂猿起床,跟人一样早起拉便便。这也是研究人员需要早起在过夜树下等候的重要原因——猿粪,是研究人员求之若渴(请勿想象)的实验样品。
蔡叔一看到长臂猿拉便,麻溜地背上工具箱就顺着陡坡冲到过夜树下,遗憾的是尽管他仔细地搜寻了十来分钟,结果却是无功而返。长臂猿拉屎容易,人捡屎就难了。它们睡在20多米高的树冠层,便便下落过程中极可能被树枝树叶半路拦截根本落不到地上,即使落到地上,要在树下的各种落叶腐殖质中靠肉眼找到猿粪也是非常考验眼力的一件事。
于是,训练叮当的必要性就突显出来了!叮当是一条血统纯正的拉布拉多犬,已经在警犬基地接受了1年多的专业训练,它可以用超灵敏的嗅觉帮我们更准确地嗅出长臂猿便便的位置,极大提高找到猿粪的几率。
蹲着的是叮当 ©欧阳凯
和我们一起上山的叮当还在山上练着呢,等它顺利下山后,我们会把叮当第二次出外勤的故事讲给大家听,想知道叮当第一次出外勤时发生了什么事吗?看这里:『搜粪师』叮当列传之喜贺狗年。
10:10
密林里要10点多才能被太阳晒到,长臂猿起床后一直坐着也不吃东西,看起来像还在睡回笼觉一样。
起床气 ©欧阳凯
又过了一阵,长臂猿终于移动到了离过夜树不太远的一棵还没长叶的树上。费老师望远镜都不用举,就说到:“快看,吃西南桦的花了,这是它们三月份最喜欢吃的食物”。我举起望远镜看到西南桦树上挂满了一条条黄绿色的花,“那是不是长臂猿今天吃这一棵树就足够了,都不用挪地儿了?” 我问。
费老师答到,“不是的,长臂猿对食物的利用是很有规划的,有些树的芽、花、叶、果都可以被长臂猿取食,但它取食一棵树的芽的时候就不取食那棵树的叶了,而在另一棵树上则是只吃果不吃花”。
站在观察者的角度看还以为长臂猿对食物的选择有偏好,实际上反映了长臂猿对食物资源利用有整体和长远的规划,懂得如何可持续地利用资源,从这一点看,人类可持续利用资源的能力远不如长臂猿。也因此,长臂猿对维持一个健康的森林生态系统起着非常积极的促进作用。
11:30
果然如费老师所说,这两只长臂猿没有再从这棵西南桦上移动,它们俩吃一会晒一会太阳,再充满爱意的相互理理毛,在这棵西南桦树上待了差不多1个半小时,我们也有机会坐在树下安静地吃了一顿午餐。费老师调侃到:“珍惜这难得的坐着吃饭看长臂猿的机会吧,再过一个多月,我们就得拎着饭盒跟在长臂猿后面跑着吃了”。
在饱餐了一顿西南桦的花之后,雌性长臂猿移动到旁边的树上飞速拉了三坨便便,这次我们都看得真切,于是我和蔡叔飞奔去捡粪。在树下搜索了几分钟,蔡叔凭着老道的经验在一棵岩石上方的小灌木上找到了新鲜出炉的猿粪,他麻利地从工具盒中掏出手套、口罩先把自己武装好,再拿出一个干燥的试管和一个小勺,小心翼翼地从灌木枝上挑起中间部分的便便装到试管里,采集到一定量之后把酒精倒入试管,再把用胶带封好口的试管依次装入了两层自封口塑料袋中。
获得猿粪三步走 ©阎璐
看着蔡叔严谨认真的取粪过程,我才深刻体会到这是多么宝贵的一个猿粪样品啊!收好样品后,蔡叔把手套和口罩都脱下来装进一个袋子,我顺势问到:“今天还可以用这副手套口罩再取样吗?”蔡叔回答:“不行,手套和口罩都只能作一次性使用”。
12:15
我们正疑惑为什么长臂猿今天还没有鸣叫,蔡叔小声提醒到:“你们听到了吗?长臂猿要准备叫了”。我竖起耳朵仔细听,果然听到了雌性发出的“咯呃咯呃……”的低沉声音,仿佛在催促老伴今天赶快叫了。
在几次这样的带动下,雄性开始高声起调“噢哦噢哦”,接下来两猿一阵“呜哇,噢噢,阿哦”各种不同频率和声调的片段交织,再听不出雌雄。到最后,随着雌性发出一段高亢的激动鸣叫,两猿今天的鸣叫任务完成了。
呜哇噢噢阿哦 ©欧阳凯
这样一段完整的二重唱很难用语言描述,当时长臂猿就在距离我们不到20米的树上鸣叫,明明只是两只长臂猿在叫,我的感觉却是仿佛置身在一个立体声环绕的电影院中看大片一般,音效震撼。这场“音效大片”一直持续了30多分钟,你们听听看。
12:55
结束鸣叫后,估摸是体力消耗不小,两只长臂猿移动到一棵树上温馨地坐着相互理毛,时不时从伸手可及的距离扯一片厚叶酸藤子的叶子吃吃。猿看着我们,我们举着望远镜看着猿。可能它们也觉得在这诺大的森林里很少机会遇到同类,每天有这么几个人傻傻的从起床跟到睡觉,也给它们增添了些乐趣吧。
手绘/张文博, 有点朴素,请不要介意
14:20
长臂猿移动到一棵树干呈红色、树皮像纸片一样薄的树上。我问费老师长臂猿在吃这棵树的什么部分,费老师说这是在吃马银花树的花。今天我们观察到长臂猿都以吃植物的花为主,看来三月真是吃花的季节,我们(尤其是云南人)也会在春天用不同的手法烹饪各种能够食用的花,由此可见长臂猿跟人类的饮食爱好也有很多相同之处。
今天看到的这棵马银花是这一群长臂猿的食物树新纪录,另一位监测向导彭叔从包里拿出一个编号1209的铁皮,用一颗钉子轻敲进树干上,这是科研人员开始观测这群长臂猿以来纪录到它们取食的第1209棵食物树。
长臂猿的食物森林 ©欧阳凯
敲黑板!科普时间到:为什么要给长臂猿的食物树编号呢?
因为啊,长臂猿严格地在树冠层生活,以植物的果实、花、嫩芽和叶为主要食物。我们通过记录长臂猿取食的植物种类和部位,再评估它们活动范围内这些食物的丰富程度,就能够大致了解这片森林是否能满足它们的生存需求,是否还有潜力容纳更多的长臂猿家庭。更重要的是这张绘制出来的食物地图能够让研究人员解答长臂猿如何规划取食线路和季节,看看长臂猿的认知能力到底有多厉害。
可能研究结果会让我们大跌眼镜,在动物界,人的智商可能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唯我独尊。
15:07
长臂猿突然快速地移动,路过好几棵食物树都没有停下来取食——这说明它们即将进入过夜树了。
就在它们快速移动的过程中,我们观察到一个难得一见的行为。雄性在前,雌性在后,它们移动路线上出现了一块没有什么大树但还比较高的竹林,只见长臂猿轻轻从高树上跳到一根弯向自己的竹子,从竹竿上“爬”了一小段再跃到另外一棵大树。没错,我当时看到的长臂猿就是爬,因为竹竿太细,它没法像在粗树干上那样双脚直立行走,而是弯下身子,手脚并用才顺利度过了这个障碍。
树不给力,体操健将也只能趴趴走 ©费汉榄
16:15
长臂猿进入一棵高大、树干笔直、分叉很高的树,费老师说这是第13号过夜树,也是这群长臂猿非常喜欢的一棵过夜树。此前当它们在上一棵树上吃着的时候,费老师和蔡叔就判断说,“今天就是去那棵老过夜树啦。”结果跟他们的判断完全一致,可见他们对这群长臂猿的了解之深。
长臂猿进入过夜树后,各自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半靠半坐着,双臂缩到身体里,头深深地埋进臂弯,看起来蛮可怜的样子。我们也在树下静静的坐着,聊着蔡叔家今年种咖啡的收入不好,怎么保护农作物的老品种不在商业规模化种植的冲击下消亡,这一家长臂猿到底还有没有可能再生育一只小长臂猿等等话题。
手绘/张文博, 虽朴素,但完美重现长臂猿在过夜树的蹲位
17:00
随着费老师一声吆喝:收工了!我们也正式结束了一整天的长臂猿野外监测研究工作。这一整天,费老师的小本上一共记录了22页280多条长臂猿的行为和取食信息。而这只是科研人员研究这群天行长臂猿的6年多来每年12个月每个月20天其中普通一天的工作量。
长臂猿的保护离不开科研监测的支持,我们对科研人员和监测向导的长期坚守和付出深深致敬!
左至右:监测向导彭叔,费汉榄老师和蔡叔 ©欧阳凯
看到最后的都是长臂猿和云山的真爱粉~
看完了我们的经历,有人心痒痒地也想体验一下在野外研究长臂猿的艰辛和乐趣吗?云山保护暑假“高黎贡山小小宣传猿夏令营”正在火热招募中,跟随费老师和监测向导体验两天的野外追踪,学习怎样做自然研究,并为保护长臂猿做出自己的小小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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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这次高黎贡山之行还有后续文章,请保持关注,云山保护的新人会出场。
初次邀赏,多少都是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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